幾天前的一個上午,娟子打來電話,告訴我已經收到法院離婚傳票,說想讓我做她的代理律師,問我是否有空面談?我讓她下午來辦公室見面。

娟子是去年開始向我咨詢離婚有關事宜的,那時他們夫妻已經分居,當時的她在服用抗抑郁藥物。之后我目睹了這個女人在婚姻泥潭里的掙扎,見證了她為了重回正常的生活軌道所做的努力,當然還有一直伴隨著的恐懼和茫然。這個過程中的頻繁溝通,讓我們之間建立起了友誼,平日里她喜歡喊我“姐”。

下午她過來的時候,我刻意瞅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精神狀態不太好,神思有點游離。我讓她先坐會兒,等我把手上的事情處理完再談她的事,她說好。那天可能是因為周末,幾個同事都有點放松,在她等我的一個多小時里,我的幾位熱心的同事,主動從不同的角度幫她分析案件、梳理思路并提出中肯的建議(要知道這些律師們平時可都是計時收費的)……我聽了幾耳朵,娟子唯諾著,好象完全沒有主意。忙完后,我與她進行了下面的談話:

娟子,你現在想離嗎?

她發懵地看著我,不知如何回答的樣子。

你是不想,是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拖拖他,拖到他答應我們的條件為止。

什么條件?她問。

讓他在財產上讓步,我說。你在開發區不是也有房屋嗎?你先去那個社區開個居住證明,我們向法院提個管轄異議,當然這個異議會被裁定駁回……沒關系,我們再針對裁定上訴,這樣一來二去,估計正式開庭要到明年三四月份了。開庭時,你就說對方是一時腦熱,堅決不同意離婚,加上明年孩子要高考……當然你的抑郁癥也還沒有好徹底,在這之前有空還得去醫院看看,保留好就診記錄……開庭時你要求法院再給雙方一次冷靜的機會……你倆這種情形法院第一次一般是不會判離的,這樣男方得等六個月之后才能再起訴,起訴后一審如果判離咱們就上訴……到明年年底前估計這婚也離不成……到了后年……后年再看情況應對吧!

娟子聽完,只說了四個字:姐,聽你的。

當晚因為約了兩個外地來的朋友一起吃飯,時間差不多了,看她的神情,就說你跟我一起去吃飯吧。

幾個人說說笑笑地吃了一餐飯,我能夠覺察出始終有一絲不安在娟子內心翻動著。吃完飯與朋友告別,我和娟子往我家小區走去,她的車停在小區的院子里。

娟子,我邊走邊說,你應該感到慶幸。

為什么?她問。

你現在才40歲,40歲發生這樣的情況,并不算多悲慘,因為你還有很多機會改變命運。如果這種事發生在你50歲、60歲,想想那會是怎么樣的情景?總沒有現在好應對吧?實際上,娟子,我希望你能夠跟這個男人盡早一刀兩斷,把事情早點了結,開始你的新生活。

她停了下來,扭頭對我說:姐,下午你不是說咱們要拖拖他嗎?為什么現在你又這樣說?

是的,我說,下午那個說拖拖他、讓他離婚想法不能順利得逞的是我,現在讓你盡快跟他一刀兩斷的也是我。

那為什么?她不解的問。

那個在辦公室跟你說那番話的,是一個律師,現在跟你說這番話的,是你的朋友,我說。

娟子,我接著說,自你結婚以來,一直都把這段婚姻看作是天、把他看作是天,你的世界在此之前之所以看上去美好是因為你和幸福之間是靠這個人維系的,他是你和幸福之間唯一的紐帶。盡管你也有一份工作,但你從未培養出能獨自面對世界的勇氣和力量,也就是說你沒能建立起另一種與幸福之間的連結方式。你以為這種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可是他突然松了手,紐帶斷了,于是你跌落谷底無處可逃,說白了,你被拋棄了。

他不想繼續這個婚姻,這是我們改變不了的事實,這里面沒有對錯或者說對錯已經無關緊要了,現在你只有向前看面對現實,最好能快刀斬亂麻。

那我應該怎么辦?

還有點時間,你再回去想想,兩個方案,你可以任選一個,但無論是作為律師還是作為朋友,我都沒法替你做決定。

分手時,我看著她略為孤單的身影,想她還有一段艱難的路要走,但,這不就是真實的人生嗎?其他的得與失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知道光明在前,憑著她對生活的認真和努力,相信她終將收獲自己幸福的人生,那個幸福的人生不會太遠,到了那個時候,她會感謝上蒼曾經給了她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不然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曾經多么懦弱、或者說又是多么強大;到了那個時候,她現在所歷經的風雨苦楚,都是值得的,她也將通過自己的雙手觸摸到幸福的邊緣,而那種實實在在的觸摸,才是一個女人真正能掌控人生的幸福感覺。